袁承天见掌门大师兄心灰意懒,神情透着颓废,已然无有昔日的豪气大张,只因为他理想破灭,所以……傅传书见袁师弟并未拿穴要了自己的性命,心下不禁茫然,想起当年自己幼小之时师父赵相承,其实他虽知师父既是爹爹,然则在他内心依旧不认为是这样子,隐隐有种不可去除的隔阂,说不清道不明,也许只因师徒相称日久的缘故,所以便有了生分。犹记那年隆冬数九寒天,忽地下起一场茫茫大雪,将昆仑派的玉虚宫、天寿宫、红鸾宫、上清宫、九天玄女宫诸大宫殿掩映在大雪之中,一时之间整个昆仑玉指峰成了玉树琼枝的世界,仿佛苍茫之间置身于云霄神仙之境。赵相承将傅传书引到一座石室——那是绝少让派中弟子亲临的地方,只见一盏浑暗油灯之下,正中供台供奉着却是一尊天尊乃是元始天尊又称作玉清大帝,元始之意为道之祖炁,为世上天下万物之始,天尊者为一灵至贵,天上地下唯此独尊,至尊至极之意,其在道教之中是为开劫渡人,其居于玉清天神仙之境也!
其时赵相承低头看这傅传书眉清目秀之间又透着隐隐的俊逸之气,直觉让他觉得与自己有几分相似,那时节他又哪里知道这傅传书便是自己的孩儿?他让傅传书坐下,说起昆仑派历代掌门的事情,多是反清复明之举,然则说到自己这代掌门不由血脉偾张,言词之间透着豪迈,不禁吟道:“雄哉权握天地机,上苍不许自身奇!闲谈王霸浑多事,锋铓不露将谁知?忆昔余年十四五,明经早欲干明主。壮心不伏低时才,逐弄笺毫业词赋!”当时傅传书年少无知,然则对于反清复明的事情却也知道,因为他时常下山随师父采买药物,见到伊犁城中的清兵对制下百姓蛮横霸道,有时非打既骂,便想我也要做官做宰方不受人家欺侮,他却不想“驱除鞑虏,恢复中国”;也许要求一个垂髫小儿去做大人的理想似乎过为己甚,不切实际!
袁承天见大师兄神情乜乜呆呆,心想:掌门大师兄恕小师弟无礼了。他伸手将他拿到自己身前,大声斥喝道:“现下王爷已死,你们的傅统领又且被拿下,还不投降更待何时?”他喝斥声中尤见有些兵士在那多隆阿的鼓动之下有蠢蠢欲动之势,似乎还要反击!袁承天心想此时只有严阵以待,更要直斥其非,说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如要执迷不悟那么便是死路一条,但是若是放下兵器那么皇帝也过往不究,在大是大非面前要他们三思后行。多隆阿心想:你倒说得轻巧,我若依你所言弃下武器,那么皇帝非但不会饶我,反而认为是我怂恿多铎王爷起了异心,想要篡夺天下,所以不可以放下手中兵器,既然事到如此,不妨一意孤行,反正横竖是死,与其受人以柄,不如奋起抗争或许还有机会。因为这多隆阿深谙皇帝为人,看似仁慈,实则心有城府,且又喜怒无常,又熟读汉人策略,定然会飞鸟尽,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所以他认为袁承天以皇帝之名想要招降这十万之众,有些异想天开。他多隆阿可是久经阵仗,眼见王爷横死,傅统领又为袁承天所拿,自己已然处于危境之中,然则说要他弃下手中兵器却是不能,当此之时只有全力以赴,否则决难有幸理。
袁承天见这多隆阿不为自己的言语所动,知道他已有同归于尽的想法,看来说话也是枉废唇舌。多隆阿忽地连连冷笑,说道:“袁少侠在下有一点却是不明白?”袁承天道:“尽管说来!”多隆阿又轻咳一下,说道:“你身为袁门少主,执掌着三十万的门人弟子,可说势力大炽;又且你们的袁门宗旨却是“反清复明”,本来与这皇帝较量,——可是目下你却几次三番相助于他,岂不是与初衷背道而驰?”他的言下之意自是说这袁承天是非不分,和天下各大门派归为朝廷无有区别,一样是效忠朝廷;其实这有本质上的区别,因为那些江湖各大门派是为了自身利益而归顺朝廷,而袁承天之所以力阻这多铎的行为,乃是为了天下苍生,免其荼毒,不是为了个人得失,而是济世为怀的理想,反而显得知大义知得失知廉耻,而反观他这位掌门大师兄反而显得相形见拙,不堪大用!只是这说辞他又不愿义说给他听,因为说给他,他也未必懂。多隆阿见这袁承天并不理会,心中怒火大炽,心想好小子你才多大,不过弱冠,此时便显得忠义乾坤,肝胆昆仑了?
袁承天知道事不宜迟,他又申明自己的大义!多隆阿却视如不见,置若罔闻,一挥牢便命众兵士将其围拢,此时已然顾不上傅传书的生死了,自己保命才是紧要。傅传书见他竟视自己如无物,自然气恼异常,可是自己此时已然无有还手之力,因为袁承天对这位大师兄不放心,所以用重手法卸去了他的内功心法,让他再也不可以再行胡乱杀人,形同儿戏!这其实是袁承天劝他为善的好意,可是在傅传书看来却是这位小师弟故意在人前卖弄武术,以示自己的武功,可见这位小师弟内功心法犹在自己之上,这真是奇哉怪也!因为当初赵相承可是在京城被困之时将本派的绝顶内功心法“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无上内功传于自己,而小师弟则无缘,可是今日交手他的内功和这“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神功可说是一脉相承,似乎不分彼此,难道小师弟又得一位世外高人相授?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事啊?因为昆仑派的这种绝顶内功心法只传于本派继承掌门衣钵之人,旁人只是无缘,所以这一点着实让人想不通。——其实他哪里知道这位袁师弟机缘巧合之下在昆仑之巅,杜鹃树下得遇本派师祖——林正眠——见袁承天资质人品俱是上上之选,且又见他正气浩然,所以便以一生内功心法相传,要知道昆仑派的内功俱是一脉相传,所以袁承天自然而然之中便练就了这无上神功,甚而逾越原来的功法,这也是青出于蓝而胜蓝的原因所在!
多隆阿此时如此绝决自有他的道理,因为在他汉人是为夷邦之人,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对汉人和汉人将领尤为轻视,因为在他的固有认知中满洲人才是上天之选,所以当年太宗皇帝横扫八荒,一统六合,可说是天之骄子,夺取汉人的锦绣山河,是为有为之君,于是乎天聪、崇德年间崇尚武力,砺兵秣马,可说为后来入关后第一位皇帝福临铺平了道路。
今日他见多铎王爷横死当场,傅传书又为袁承天所挟持,自己如果依照这袁承天所说行事,虽表面看来似乎是上上之选,然则又有被皇帝处死的风险,毕竟他和多铎王爷这一路南来多杀人命,反心已显,既便皇帝格外开恩,只怕恭慈太后也不会放过——因为表面是少年皇帝亲政,实则幕后是这位太后把控,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她是不会骤起发难,所以可以说皇帝有时还要听从这位恭慈太后的懿旨,——因为他一向以孝道治国,从来不会违背太后的意思,所以看似皇帝掌权,实则是令出慈宁宫!又且这位恭慈从来都是心机颇坐,只要朝中有人贰心于皇帝她便暗中假手于人,让四大顾命大臣上书皇帝于以严惩,从不故息,可见这位太后的厉害的手段;所以今日他决然不会授首于人,便是冒着杀头危险也要将袁承天杀了,再将这一切罪责推托在这位傅统领身上,让太后迁怒于他,可以一箭双雕,既可杀了傅传书,又可免去自己的罪责,这样一来岂不是好?
袁承天见这多隆阿一幅死不临改所样子,心想看来自己只有全力以出,先要出奇不意拿下这多隆阿让这些兵士忌惮自己武功,而不敢轻举妄动,至于言正辰他们另当别策,眼下最为紧要的却是如何让这些汹汹的兵士稳定情绪,否则自己真的难以脱身了。
多隆阿可没这好性子,手中扬刀让众兵士向袁承天厮杀过去。袁承天见他们如潮水般涌来,自顾不暇,只有舍下傅传书挥手中轩辕神剑与前来的兵士厮杀在一起。傅传书倒地也无人顾他,却也无人踩他,因为毕竟他是统领大人。多隆阿见袁承天向西北退去,只留下了地上的傅传书,见他眼神之中再无昔日峥嵘,反而愈加显得迷茫,也许是他大梦成空所致吧?
袁承天只所以边战边战,自有他的考虑,因为这正是让这多隆阿以为自己势不敌众只有边战边退,让他掉以轻心,然后自己再出奇不意冲杀过来将他拿下,不把他们这些兵士不就范。这多隆阿那里会猜中袁承天心中的计较,还以为是他适才几番出手,武功内力不逮所致,所以便要让几名兵士将这傅传书抬回军营再做计较,因为袁承天点穴手法高深,让这多隆阿也是无从下手,只有缓图他策!
袁承天见这多隆阿欲偕众兵士回军营,心想时机来也!他手中轩辕神剑忽地一招“剑指天南”迫开众兵士,看似寻寻常常的一式剑招,却是蕴含无上真力,气息到处竟将周遭之人轰然掀翻在地,可见他已是全力施为;然后以脚撑地,身形高高跃起,于空中又是几招换式变位,接着“鹤唳九重天”以昆仑派的无上的轻功,跃过众人头顶,转身变位落在这正在前往军营的多隆阿前头。这下突起之变,任谁都未想到袁承天击战多时,竟然内息不减反见增强,便是这轻身功夫都是余人所不及。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这昆仑派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内功心法讲究的是遇弱不弱,遇强则强的道理,所久袁承天虽
久战而内功心法并不减退,反而有愈战愈勇的架势。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这也是昆仑派的内功心法异于别派的原因所在。
袁承天这一套轻功动作行云流水,可说是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直让众人看的目瞪口呆,不知所措。袁承天身子着地,旋既出手二指并拢点这多隆阿将军的身上几处大穴,让他立时不能动弹。本来多隆阿一生征战,身经战场,临敌经验自当多变,不至于一下便被袁承天拿捏,其实这一切皆是他疏于防范大意所致,无关乎武功一道。待得众人反应过来,这位多隆阿已然不可动弹。袁承天低声喝道:“你们为何还执迷不悟,难道还要抗旨不遵,要知道忤逆追反可是杀头重罪,有时还会祸及家人,你们纵然不怕死,难道爹娘也弃之不顾么?”
他这番话出自肺腑,所以有些持刀而来的兵士便止住了脚步,心中在想:可不是,为了别人的野心,我们干么要拼上性命?这样却然不值得。有时军营之中最怕军心涣心,所以只要有一人幡然醒悟,便会有身后无数的人响应。多隆阿见这些兵士举起的刀枪又缓缓放下,知道他们皆为袁承天言语盅惑,看来真是大梦成空了,不由心中伤感连连,英雄末路!
袁承天见他眼中落下两行浊泪,心想:若知今日何必当初?也许人生从来没有后悔二字?因为路是自己走的,须怪别人不得,纵然前面荆蒺和陷阱也要去闯,再无后退可言,因为人生岂不就是充满了无尽的挑战和磨难?
袁承天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又道:“当今少年皇帝心胸宽广,仁义待人!我此次前来之时便全权相授,要我便宜行事,所以今日只要你们弃戈悔过,便于既往不咎,赦其死罪,所以今日我带这多隆阿将军和傅统领且去面见皇帝,俟后便来处理军务。”
他话音刚落忽然有个阴恻恻地声音传来,“且住,袁少侠你这便要走,是非太自以为然了,全然不把我等放在眼中?”袁承天抬头一张,只见僵尸门掌门言正辰正悠悠转来,看似不疾不徐,可是转眼之间便已到了众人眼前,那刺人耳膜的声音却仿佛挥之不去。接着身后便是武当派掌门赵天横、沧浪门管云涛、黄山派掌门杜永名三人齐齐现身,只是那不嗔和尚适才不敌袁承天一气之下跺脚而去,表面服输,实则心中怨悔丛生,以为今次自己大大地丟了脸色,无颜再效力于王爷,所以便扬长而去。
适才这几位江湖人物之所以作壁上观,其实都是出自私心,希望他们自相残杀好渔人得利,不管谁生谁死于他们都是无害,只是有一点是他们几人始料末及,便是袁承天竟可以凭一己之能让这些众兵士放下武器不做反抗,这是他们所未想到的。他们之所以并不遁去,而是要拦下袁承天也是出自私心,想要趁火打劫出手杀了袁承天,那么袁门势必群龙无首,便可各各击破,自己的门派可以在江湖声名鹊起,不然今日由他自去,便是虎入归山,龙游大海,以后想要联手制衡袁门只怕也难,所以几个人一合计不如拦下他,让其乖乖就范!只是他们几人将事情想的焉也简单,如果袁承天轻易就范,那么他也便不是袁承天,也不配做这袁门少主了!
只是有时为了名利得失,有人便容易利令智昏,做出不智的事来,便如赵天横他们几个人,以为此时袁承天久经战斗,已是力有未逮,强弩之末,便可以以逸待劳,一战决胜负,好张大自己门派的声名,只是有一点他们全然忘却了——这袁承天可是身有昆仑派的无上的内功心法,自然非同小可,更兼有轩辕神剑相助——这轩辕神剑本是不世出的神兵利器,乃是汉人之祖轩辕皇帝所持有,当初杀妖除魔,世人莫其敢挡,又且秉承天地之间的一股正气,是为世上真正的英雄所配有,余人皆是不堪。想这袁承天乃是袁督师后人,秉承先人之驱除鞑虏,恢复中国之理想,是个英雄,其行为气慨有远迈前代英雄的气势,所以更可以说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他的行为武功自然不同凡响,否则亦无能一人领袖袁门这三十万之众的弟子?只是这其中利害关系这几位江湖门派掌门全然未想到,只是盘算如何杀却这袁承天,好渔人得利!
袁承天以目视之,但见这言正辰、赵天横、管云涛和杜永名诸人都是虎视眈眈,一幅枕戈待旦的样子,非但心中不惧,反而觉得心中好笑,心想你们想要杀我,只怕也没这么容易。他本来倒提的轩辕神剑又自回于右掌之中,轻轻捏个剑诀,一记武林中最为寻常的招式“分光寻龙”,只觉隐隐之中便有一股摄人的寒光一闪而过,自有一种慑人胆寒的气势,便是那赵天横他们几人见状也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似乎惧怕这袁承天忽起发难!其实说到他们几人悍不畏死,也不尽然,世上又有几人如当年袁督师一般肝胆昆仑,义气千秋,只为了大明的万里锦绣山河不受鞑虏侵犯,然则他终于无力回天,只有忍看山河沦陷,置天下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流亡于道路!
待得赵天横诸人见袁承天出此剑诀无意出招伤人之时,神情之中透着尴尬,心忖:我们几人可都是英名远播的名门正派的掌门,怎么今日反而忽生胆怯,害怕他一个少年不成?若然这消息为外人得知岂不是英名尽毁,贻笑大方?不成,我可要找回场子,不能让这袁承天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
袁承天尽将他们这些行动看在眼中,心中但觉好笑,心想他们这些自命侠义中人,说到底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那有什么民族至上,家国情怀?赵天横是他们几人之中性情最为暴躁的人,眼中揉不得沙子,更加不能见到别人轻视自己——因为他可堂堂派掌门,岂能由他人小视。他见袁承天看他们这干众人神情之中透着鄙视,心想:好小子,你年纪轻轻也不过弱冠,便枉自托大,没了江湖礼数,视我等前辈高人如无物,真是可恶,今日我等若然拿不下你,那才叫可笑?他唰地一声响声,已然拔剑相向。这动作竟快的出乎众人意料!
赵天横虽身为武当一派掌门,然而却功名心重,总是舍不下世间的荣华富贵,与道家清静无为的信条可说是背道而驰。因为在他看来和朝廷做对,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所以便投身多铎王爷,希翼他君临天下,可是偏偏却横死军营,似为袁承天所害,本来可以马踏张家口,但是有袁承天强自出头,横生变故,所以只怕都成一梦!众人自然将这无名恼怒迁怒于袁承天,再有便是当今之世也只有袁门在与朝廷周旋,其它门派都归为朝廷节制,所以这袁门声威在江湖之中日隆,显得不与浊世同流,凸显自己清高,让他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情何以堪,所以袁门成了众矢之地,似乎不合乎当今,处处与众不同。
赵天横思之再三只有解决了袁承天,那么袁门势必群龙无首,便可以助朝廷各个击破。他还在枉想拿下这袁承天,只是他这想法未免儿戏。袁承天见本来可以说降这些叛军,让他们人人悔过自新,可是赵天横他们却横加阻拦,非要与皇帝一争长短,可是真是自不量力,不知天高地厚,想这紫微星座岂那么容易被旁人夺去?只是这道理虽然人人心里明白,可是还要逆天行事,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心魔,所谓心魔一起,祸及无辜;心魔已灭,万事无忧!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控制自己的心魔!所以赵天横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似乎瞧谁都不顺眼,尤其对袁承天更是恨之入骨;因为有他袁门,他武当派便显得平平无奇,毫无建树,似乎随波逐流;而袁门却彰显世间大义,更加肝胆昆仑,忠义乾坤,——本来袁门便是秉承当年袁督师的遗志:驱除鞑虏,恢复中国,其行为可说是名正言顺,不是矫情,而是袁门弟子人人情出肺腑,所以世人但凡说起袁门便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好气派,好英雄;而对于其它江湖中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便自呵呵冷笑,笑而不语,其意不言自明。世人还是分得清好与坏,谁是英雄!
言正辰、管云涛和杜永名见这武当掌门欲对这袁承天除之后快,一劳永逸,心想凭这赵掌门似乎难以对其构成威胁,莫若我等也加入,这样一来似乎十拿九稳。他们三人以目视之,便已然心意相通,便向赵天横走来。赵天横又是何等样人,自然心领神会,心想这样也好,因为自己武当派武功虽然成名甚久,然而面前的袁承天虽年纪甚轻,然则却有非同寻常的武功,自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多一个帮手便多一份力,未尝不是好事。他并不加以反对,反而以颌示之。
言正辰几人见赵掌门并不反对,心想今日合我四人一力未始不会成功,所以都气势倍增,向袁承天围拢而来。袁承天见他们要合围自己,也是公然不拒,将轩辕神剑又从背后掣出,心想:今日且看谁是英雄?谁又是卑鄙无耻小人?赵天横呼哨一声已是出剑向袁承天小腹刺去,竟不谦让,有失大家风范。余众言正辰也掣丧门棍在手联合杜永名和管云涛一并杀去。但见寒光飒飒之中四个人都显得冷酷无情,一心都要将之杀之而们快。袁承天见了此情此状心想我怜世人,奈何世人害我!原来天下最恶的不是禽兽而是世上的人心;正所谓人心叵测,如鬼如魅,只是无处遁形,终有显形的一日,便如今日这几位江湖名宿平日声名赫赫,似乎是以自身卫护江湖正义,实则却是为一己之私可以出卖良知的人,有时还不如乡下寻常之人,因为他们还知道世上之事有可为,有可不为,还知道民族大义,自己的本来面目,所以有时仗义每多屠狗者,负心多是读书人!
恶风不善,四人四种不同兵器袭来。只见赵天横手执一把青钢剑,看似寻常,实则是武当派历代掌门的执掌信物——玄武剑,故老相传为玄武大帝当初诛魔杀妖之时所用的神兵利刃,然则与袁承天的轩辕神剑似乎又有不足,略有逊色,不能相提并论。世间之神兵利器,仁者居之光明正大,所谓从善如流,便是济世安民;而奸邪之人得之,便是为祸天下,生民涂炭,自此而后哀哀于道路不绝也!其后是言正辰手提丧门棍挥舞而至、黄山派的杜永名则是一柄鱼鳞刀,寒光闪闪、管云涛则是一根竹杆——其实是精钢所铸,只是漆了绿色,所以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是寻常竹杆,不免大意,无形之中便疏于防范,实则这竹杆中空,内有机关,只要扣动机关,里面便会射出细如发丝的毒针,针上淬有本派的独门毒药,可说见血封喉,只要射中敌人再无生还之能,只要寻常这管云涛并不使用,非到万不得己他才使用,往往趁人不备,以出其不意的手段射杀敌人于无形之中,只因他少有使用,所以江湖中极少有人知道,今日他见这袁承天神威凛凛,仿佛天神一般,无所畏惧!他们四人如果不全力以出只怕犹难胜他,所以他便暗暗下了注意要以这非常手段,否则如果他们四人不能够胜他传场出去,以后在江湖中如何立足,所以非要以非常手段不可,这也讲不得什么江湖规矩了。
赵天横从来自诩是名门正派的掌门,自认为自己是执掌道教之牛耳;所以今次便首当其冲,仗剑杀来气势汹汹,仿佛不可一世,似乎性命不要也要将之毙于剑下。袁承天虽则群敌环伺,然而心下不怯,因为他知道自己背负着家国使命,不是一个人的行为,假使今日囿于人手,那么袁门又算什么?这袁门三十万之众的弟子又该如何自处,所以他心中不由心脉贲张,豪气纵生,心想古来侠义之士,多是慷慨悲歌之人,想那郭解、朱家之流为人排难解纷,那里斤斤计较;自己今日但教有三寸气在,决然不会退却,想古往今来的仁人义士多不畏死,何况自己!正是:藉交唯有不赀恩,汉法归成弃市论。平日五陵多仁侠,可能推刃报王孙!(世传郭解之人其貌不扬,而且性情暴戾,少时私铸金钱,盗人坟墓,屡犯人事,年长之后稍有转变,以恩报怨,广施援手。后来为他凭公正处理外甥之死,又且宽容傲慢者,调解洛阳纠纷而名噪一时,备受世人尊崇。元朔二年,家贫的郭解因官吏忌惮而被迁茂陵,由此和杨家结仇,流亡期间,他愤起杀了杨季主,朝廷有司布告天下,缉拿于他,于是乎只有四处逃窜,后来籍少公为助其出关而慷慨自杀断了线索。后来儒生诋毁郭解被门客杀,公孙弘定其大逆不道,于是家族遭诛,诚然一大悲哀!)
袁承天于刀光剑影之中执轩辕神剑游刃有余,并不着慌,因为他已然心中不惊,也就不加畏惧,只是全力以出,倒要看看他们的真实本领。轩辕神剑一出,鬼神皆惊,而且世间的凡兵利器皆要退避,无可与之争锋;只是他们这四人手中的兵器也决非凡兵利器,所以一时倒难分伯仲。赵天横见这袁承天迎战他们四人尤不落下风,而且招式老道,处处显得大家风范,丝毫没有怯场,不由让人刮目相看;因为先前他还私下袁承天之所以可以领袖袁门,只不过是倚仗其是袁督师后人的名头,未必有真实本领,所以对他这袁门少主很不以为是,以为是徒有虚名未必有其实,所以心中生了轻视,至于他手上的轩辕神剑虽然是神兵利器,然则他未必可以得心应手,所以都不怎么在意,可是现在看情形却然不是,只见他将《国殇剑法》使将出来,只觉落叶秋风且又杀气直慑人心脾,又觉天地之间忽然阴气苍茫,不知何时青天白日起了雾气,将人罩身其间,看不清彼此,似乎此时只要袁承天暗中忽袭便可以任出一剑刺杀一人于当场,只是他不愿以这卑劣手段杀人,那诚然不是英雄好汉所为,污了袁门的名头。
他忽然运气丹田,气发喉头,忽作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声如龙吟虎啸,竟而荡尽妖氛。而后他有感而发吟诵道:“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念伊蒿旧隐,南柯梦,遽如许……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一时间念及过往之事,国破家亡,沦陷于夷狄,而天下帮派却是认人唯亲,人人反认他乡为故乡,忘却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可不生悲?其实词中所谓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却是心有同感——只是他还是少年,却未年华将暮,然则这些年久经忧患,亦知生之不易死又艰难,回看自己一人独支,天下人皆认为自己不通时务,枉想逆天改命,可不是愚不可及?可是谁又知道他从来都是秉承袁门抑或先祖袁督师的忠义千秋的信念,至于生死则置之度外,因为他知道天下事有可为有可不为!所以他仿佛孤悬于众星之外,流浪无着的天煞孤星——虽然一生孤苦,处处受人排斥和冷落,然则却有一颗排难解纷的豪情壮志,虽然久历忧患,忍看周遭至亲之人一个个离世而去,觉得此生不过大梦一场,何求何得?有时他也想放弃,也想青山藏我身,可是每每见到天下哀哀于道路的民众,便放弃了成见,还要砥砺前行,因为上天有颗启明星引导他前行,仿佛中有声音:承天你不可以放弃,因为天授于命于你,你怎么可以一蹶不振,哪里有袁门后人的的风范?且问死且不惧,何惧世间忧患?他亦知如果自己一味沉沦毫无作为,那么哪世的爹娘也要斥责他为不肖子孙,因为汉人虽也懦弱,终要复国!
他的这一长啸声中,阴阴沉沉雾气一扫而光,似乎为其胸中浩然正气所摄,顿时遁去无踪。赵天横实在未想到他一喝之中的底气如斯威力,由此可见昆仑派的内功心法确有独到之处,非别派可为,不由得收起了小觑之心,心想:若今日我等不能胜了这姓袁的小子那才教可悲。他想到此处便又挥剑而上,招招不离他周身致命要穴。言正辰也相机行事,手中丧门棒舞得风发,击向袁承天头顶百会穴;管云涛掌中竹棒迎风一摆,暗下死手斜刺里向袁承天下胁刺去;杜永名一柄鱼鳞刀迎面斫来透着无尽的狠毒,似乎与这袁承天有不世之仇。
袁承天见他们人人面露煞气,哪里有名门正派一派掌门的风范,心想天下尽有沽名钓誉之徒,徒有其名,真是让人可笑!记得书上说“盗亦有道”的话,先前不信,以为世上的盗贼和响马那有为善之人,可是行走江湖之间才明白果不其然,有时草莽盗贼胜于庙堂之上那些侃侃而谈的正人君子,不禁让人感叹天下人心最恶,人心难猜,自古皆然。汉时一代英雄汉阴侯韩信一世英勇,不想竟死于妇人之手,由此可见英雄末路都是悲哀,似乎无可逃脱。
袁承天见他们刀来剑往,便运剑如风,再展那《国殇剑法》中的“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鬼魂魄兮为鬼雄”这四招国歾剑法,四招之中蕴含天地同悲而英雄不死的气概,直追千古,后无来者,剑招奇崛,每每出人意外,让人避之不及,躲之不闪,可说这剑法旷古未有,加之有轩辕神剑更是威力倍增,世出无右!
赵天横他们四人被这四招剑式回击,几乎都拿捏不住手中的兵刃,几乎脱手而飞,还好他们有深厚的内功,否则非当场出乖露丑不可。人人都倒吸口冷气,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丝毫大意。袁承天本无意伤人,只是这四个人仗着前辈高人的名头自以为是,非要难为于他,所以他不得不出手教他们以为怎样作人,莫要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样子。所以他并不手下容情,心想对恶人只有以恶制恶,决不故息,否则人家非但不感激人还以为你懦弱可欺!天下事从来如此,也不是新近才改变的,所以他剑之所到,都是锋芒毕露,无形的剑气之中透着咄咄逼人之势。
赵天横见状气得无以复加,他身为一派掌门几曾被一个后生小子如此戏弄于掌上,这是从来未有之事,可是真是岂有此理?所以他满肚子都恼怒,虽然手上剑招加快,想要一剑刺穿这个姓袁的少年,然则却不能如意,剑剑落空,竟然伤他分毫不得,你说这可不是气人之极。言正辰、管云涛和杜永名虽有心却无力,因为他们武功逊于这赵天横,所以便力有未逮,只是并不气恼,心想:你堂堂武当掌门都不能胜这小子,又况且我等?所以他们一时倒不聒噪,反而心平气和,似乎要看这位赵大掌门如何扭转颓势。赵天横岂又看不出,心中哼了一下“好小子你们也看赵某的笑话?”这正是:文人相轻,武人相重;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从古及今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