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您来了怎么也不通知小的。”
满含笑意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一精瘦男子穿着身藏青色直裰,三步并两步,几乎是飘到了柳婉柔面前。
“大小姐,新来的精品小的都给您留好了,快快这边请。”
柳婉柔本有些难看的脸色立刻晴朗起来,得意地扬起下巴,嘴角微扬:
“刘掌柜,你来的正巧,再不来,我还以为玲珑斋换人了。”
刘掌柜嘴角几乎挂在了耳朵上,笑的见牙不见眼,弓着腰作辑:
“大小姐,您快别拿小的打趣了,在这我就听您的!”
萧思淼挑眉,指着静立一旁的谢道清:
“掌柜的,你认识这人吗?”
刘掌柜眯着眼睛,仔细打量戴着幕篱的谢道清,看着身形有些陌生,便摇了摇头。萧思淼嘲讽道:
“这位可说了,这玲珑斋是她的呢!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以为从乡野被捡来就成了金凤凰?”
刘掌柜似是听出了些门道,闪着精光的眼滴溜溜转着:
“原是二小姐,二小姐怕是不知,我们玲珑斋乃是大小姐的陪嫁,您们来这选首饰,是玲珑斋的荣幸。”
谢道清看着眼前这场戏演得差不多了,手腕一抖,展开手中的契纸,拿它扇了扇风:
“刘掌柜,你难道不知道?这琳琅斋,是信王侧妃的陪嫁铺子。”
刘掌柜神色一僵,看着眼前人手里握着的契纸,才恍然想起这位新认回来的二小姐嫁入了信王府。眼神慌乱地在三人身上扫了一番,搓了搓手干笑道:
“您二位都是一家人,何必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侧妃娘娘,您今儿来,可有看得上的首饰?”
见谢道清不回应,他给身边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十分机灵,当即端来了个精致的黑漆描金首饰盒。
刘掌柜小心翼翼掀开盖子,把那盒子端到了三人面前,萧思淼倒吸一口凉气,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枚华美异常的金簪——嵌着温润白玉的云纹挑心簪,金丝盘绕,巧夺天工,散发出奢华的光泽。
刘掌柜笑的谄媚,将首饰盒更往谢道清面前递了一步:
“侧妃娘娘,这是新来的镶玉花云纹金挑心,可合您心意?”
柳婉柔见状,挤到簪子前,撇了撇嘴,笑得人畜无害:
“妹妹没带过这么沉的簪子,只怕受不了”
说罢,她伸手捡起旁边柜子角落的铜包铜桃花发簪,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递到了谢道清面前:
“我最喜欢这簪子,清雅别致,不过看妹妹戴这个应该正合适,算我送你的。”
谢道清不气也不恼,反而伸手接过了那支桃花簪,抬手插在了柳婉柔发间。见她瑟缩脖子后退两步,谢道清顺势凑到她耳边:
“姐姐可别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
柳婉柔浑身一颤,皱起鼻子,从牙缝中恶狠狠挤出一句:
“你不过是仗着殿下撑腰!”
谢道清嘴角微微牵起,抚上了她不断颤抖的单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玩味:
“是吗?”
柳婉柔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酸麻剧痛瞬间从肩膀窜到手臂,她拼命挣扎才甩开谢道清的手。呼吸急促倚在柜子上,右手无力的垂在身侧,嘴唇颤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谢道清拍了拍手,眉尾挑起,看向早已面如土色的刘掌柜:
“掌柜的,你看姐姐多喜欢这簪子,都舍不得摘了。”
刘掌柜干笑两声,躬着身飞快点头。
谢道清,目光转向两人选好的首饰,随手一指刚才那个机灵的伙计:
“快给姐姐算算这些首饰多少钱。”
伙计不敢有丝毫怠慢,瞄了刘掌柜一眼,见他拼命点头,赶紧拿出算盘噼里啪啦拨弄起来。整个二楼异常安静,只能听见算盘珠子撞击的脆响。
“祖母碌葫芦耳环200两银,北鸦洗金分心40两金、镶玉花云纹金挑心500两金……统共一万两。”
“嗯,”
谢道清淡淡应了一声,脸上挂着和柳婉柔一般的无辜笑容,
“可别把我送姐姐的桃花发簪算上。”
谢道清接过伙计手里的单子,塞到刘掌柜汗湿的手里: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首饰打包好,给送回安国公府去?哦对了,”
她又添了一句,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闲聊,
“这账单,也一块儿带上,别忘了。”
深秋的天气,刘掌柜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看着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的柳婉柔,和躲在她身旁垂着头不发一言的萧思淼,眼一闭,心一横,领着伙计下了楼。
谢道清走到不断呜呜的柳婉柔面前,“咔哒”一声轻响便卸掉了她下巴。
看向身旁垂首装鹌鹑的萧思淼,她前世便最知道这人一脉相承的贪财性子,如今看来仍是丝毫未变。
抽出展台里那只一对的银包铜桃花发簪,插进了她颤抖的发髻间。
“还不快带着姐姐回府试试新首饰。”
***
“一万两!?你们可是要毁了我安国公!家门不幸啊!真是家门不幸!”
安国公府正房内,柳婉柔和萧思淼跪在地上,后背上外衫已经被身后的婆子抽破。
萧思淼眼珠一转,一个响头猛地磕在地上:
“父亲息怒啊!二嫂她便要和信王侧妃对上,在人家的店里耍威风不成,硬要选好些死贵的首饰!上次她被打的那样回来,女儿……女儿哪敢多说什么!”
柳婉柔被谢道清点了哑穴,又被卸了下巴,此时根本说不出话,只能惊怒交加地瞪着颠倒黑白的萧思淼,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了出来。嘴唇几张几合,想要说首饰全是萧思淼选的,却只发出了呜呜声。
安国公听得女儿的这番哭诉,心中有了底气,狠狠一鞭甩在柳婉柔身旁地砖上,鞭子带起的劲风火辣辣劈在柳婉柔面上,她闭了闭眼,屈辱的眼泪终是掉了下来。
她不明白,为何今生的一切,都和她想要的相去甚远,甚至还没有前世过的滋润。
“来人!”
安国公喘着粗气,指着地上那账单,
“把这账单和二少夫人给我送回清平侯府去!让柳忠正好好看看,他养出来的好女儿干的好事!”
他心虚又气愤,他安国公才不要当着冤大头,白白花出去一万两银子,必须把这祸水泼去清平侯府!
柳婉柔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安国公,却只见他不耐地摆了摆手,身旁的雪芝赶紧上前,将她搀了出去,却没带上那箱首饰。
夜晚的安国公府似一个望不见底的深渊,柳婉柔觉得她自己这一世,好像坠入深渊再也爬不上来。
萧瑟的秋风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她一个激灵,泪水掉的更凶。
“出了何事?”
朦胧中,昏黄的灯光下,那人身姿纤长,一袭月白长袍颇为显眼,像是这深渊里唯一的光亮。
听见熟悉的声音,柳婉柔急走两步,扑进萧宸怀里,却发觉眼前人身形一僵。
眨掉眼前的朦胧的泪,却看清来人竟然是萧宸的长兄,萧泽。
她急急退开两步,衣袖遮住面容,忍着背后的剧痛,快步回了院子。
她两步扑进半倚在榻上的萧宸怀里,满腹的委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泪水决堤般涌出,打湿了他的衣襟。
萧宸看着怀里投怀送抱的美人落泪,当即腹下一热,顾不得打听府里的事,起身压住柳婉柔,殊不知身下人背上有伤,只当她不断挣扎是欲拒还迎,更用了几分力摁着。
***
“王爷,您明日可有空?”
今日晚间的治疗结束后,谢道清挂上一个讨好意味满满的笑,背着手凑到顾知检面前问道。
顾知检放下手中画卷,沉思片刻,掏出纸笔,正要落笔,猛地回想起谢道清看见“嗯”字时狰狞的嘴脸。
他唇角微勾,眼中带着几分狡黠,干脆写下二字:
“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