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土屋仿佛凝固在寒冬的灰白里。风声在屋外呜咽,卷起枯叶刮擦着土墙,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抓挠。寒意无孔不入,从墙缝、从地面、从四面八方渗进来,钻入骨髓。
张立红将自己缩得更紧,双臂死死抱着膝盖,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单薄的衣衫早已被冷汗和尘土浸透,此刻紧贴在身上,像是裹了一层冰。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小团白雾,转瞬即散。饥饿感已经麻木,只剩下一种空乏的钝痛,但更折磨人的是那深入骨髓的冷,仿佛血液都要结冰。
她对面,李昀蜷缩在薄薄的枯草堆上,身体却在反常地发烫。高烧如同无形的火焰在他体内燃烧,将他苍白的脸颊烤出两团病态的、不祥的红晕。即使在昏沉中,他依旧眉头紧锁,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模糊不清的痛苦呓语。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浑浊的杂音,如同破旧的风箱。
张立红的心紧紧揪着。她试过再次用湿布敷他的额头,但那点微弱的凉意转瞬就被高热吞噬。水囊已经彻底空了,她甚至找不到一点能喂给他润唇的东西。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这样下去,世子撑不了多久了……而她自己,又能在这寒冷和饥饿中坚持多久?宋清远的人……随时可能找到这里……
就在这时,她紧握在怀中的玉扣碎片,再次传来了异样的感觉。
不再是之前那种灼热或刺目的光芒,而是一种……温和的、持续的暖意。这暖意仿佛有生命般,顺着她紧贴碎片的手掌,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缓慢而稳定地驱散着身体深处的寒意。就像在冰天雪地里,有人递过来一个温热的暖炉。
张立红惊异地摊开手掌。那枚原本温凉的碎片,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极其柔和、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淡淡银白色光晕。这光晕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不仅温暖了她的手掌,似乎连带着她紧绷欲断的神经,也被这柔和的暖意抚平了些许。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骤然在她疲惫混乱的脑海中闪现——这碎片……能温暖她……那它……能不能也帮帮世子?!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碎片来历诡异,能力莫测,之前爆发出的力量更是差点撕裂她的意识。但此刻,看着李昀在生死边缘痛苦挣扎的样子,任何一点渺茫的希望都足以让她孤注一掷!
没有犹豫,张立红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了李昀身边。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胸口的伤处,颤抖着伸出手,将那块散发着柔和暖意的玉扣碎片,轻轻、轻轻地贴在了他滚烫的额头上。
触手的瞬间,她紧张得几乎屏住了呼吸。
一秒……两秒……
碎片的光晕似乎微微流转了一下。紧接着,她清晰地感觉到,那温和的暖流,如同找到了新的路径,开始源源不断地从碎片中涌出,透过皮肤,渗入李昀滚烫的额头!
奇迹发生了!
李昀紧锁的眉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他原本急促而痛苦的呼吸,也似乎平缓了那么一点点!虽然高烧的红晕并未立刻褪去,胸腔的杂音也依旧存在,但那笼罩在他眉宇间最深沉的痛苦阴霾,仿佛被这柔和的光晕驱散了一角!
“有……有用!”张立红激动得几乎落下泪来!她不敢挪动碎片,就这么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个姿势,感受着那微弱的暖流持续不断地传递过去。看着李昀在昏睡中似乎获得了一丝难得的安宁,她那颗几乎被冻僵、被绝望压垮的心,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和……希望!
时间在无声的守护中流逝。屋外的寒风似乎也小了一些。张立红维持着姿势,手臂渐渐酸麻,但她一动不动。玉扣碎片的光芒稳定地散发着,如同黑暗中的一盏孤灯,温暖着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李昀的呼吸终于变得相对平稳了一些,虽然依旧带着杂音,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撕心裂肺。张立红这才敢稍微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她环顾这破败冰冷的囚笼,目光扫过角落散落的、被翻得底朝天的行囊——除了那点救命的药粉和布条,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不行!光靠这碎片暂时缓解痛苦是没用的!世子需要真正的治疗!需要食物!需要御寒的东西!他们必须离开这里,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否则,碎片的力量再神奇,也救不回一个持续失血、高烧感染又饥寒交迫的人!
可是……去哪里?怎么去?世子重伤昏迷,她一个弱女子,在这陌生的、危机四伏的旷野,又能怎么办?
巨大的无助感再次袭来。张立红沮丧地低下头,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地上厚厚的灰尘。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
等等!腐女?追剧?小说?宫斗宅斗权谋剧?!她之前的人生虽然“废柴”,但为了那些幻想中的“帅哥”和“豪门恩怨”,她可是没日没夜地刷过海量的古装剧、穿越小说啊!里面那些主角在荒郊野外是怎么活下来的?
找水源!找村落!辨别方向!利用地形躲避追兵!甚至……寻找草药?!
无数看过的情节碎片瞬间在她脑海中翻涌起来!虽然大部分都是纸上谈兵,但在此刻绝境下,却仿佛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却倔强的光芒。她不能坐以待毙!世子需要她!她得动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收回贴在李昀额头的玉扣碎片,将它重新紧紧攥在手心。那残留的暖意给了她一点行动的勇气。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硬麻木的四肢,走到那扇早已腐朽脱落的门口,探头向外望去。
天光比之前亮了一些,但依旧灰蒙蒙的,压抑得很。寒风卷着枯草打着旋儿。远处那片废弃村落,大部分房屋都坍塌了,只有零星几间土屋还勉强立着,如同沉默的墓碑。荒凉,死寂。
张立红努力回忆着看过的那些“野外求生指南”。水源……通常地势低洼的地方……或者……植物生长相对茂盛的地方?
她的目光扫过荒芜的野地,最终落在村落废墟更远处,一片背风的山坳处。那里的枯草似乎……比别处更密集一些?颜色也似乎……没那么枯黄?
赌一把!
她转身回到李昀身边,看着依旧昏迷的他,咬了咬牙。必须带上他!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她再次尝试去架起李昀沉重的身体。这一次,她不再盲目用力,而是学着电视剧里看过的样子,试图将他的一条胳膊绕过自己的后颈,让他能半靠在自己背上。这个姿势极其费力,李昀的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她瘦弱的脊背上,几乎要将她压垮。她咬着牙,额头青筋都暴了起来,才勉强将他拖离地面一点点。
就在这时,她紧握玉扣碎片的手心再次传来异样的感觉!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力量感,如同涓涓细流,从碎片中涌出,注入她酸软无力的手臂和双腿!虽然无法让她一下子力大无穷,却实实在在地减轻了那份沉重的负担,让她感觉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下!
“谢谢……”张立红心中默念,将这神奇的力量归功于碎片。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背负着李昀,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出了破屋的门槛,踏入了屋外更加刺骨的寒风之中。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冻土和枯草。李昀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到她背上,而他微弱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侧,提醒着她背负的重量和意义。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但她不敢停,凭着记忆中那个山坳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玉扣碎片持续传递着微弱的力量和暖意,支撑着她不至于立刻倒下。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百米,却仿佛跋涉了千里。她的腿像灌了铅,肺部火辣辣地疼。终于,她看到了那片山坳!
果然!这里的枯草更加密集厚实,甚至还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丛顽强地生长着,叶子虽然枯黄,却并未完全凋零。更重要的是,她听到了!虽然微弱,但确确实实是水流的声音!淙淙的,如同天籁!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
张立红精神一振,咬紧牙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李昀朝水声传来的方向挪去。绕过几块巨大的风化岩石,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不足两米宽、水流清澈的溪涧,正从山坳的岩石缝隙中蜿蜒流出!溪水在寒冷的空气中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尚未完全封冻!溪边,生长着比别处更加茂盛的枯黄芦苇和一些不知名的、叶子肥厚的低矮植物!
找到了!水源!还有……那些植物,会不会有些能吃的?或者……能用的?
张立红几乎是脱力地将李昀小心地安置在一块背风、相对干燥平坦的大石旁。她顾不上自己浑身酸痛,立刻扑到溪边,捧起冰冷的溪水,贪婪地喝了几大口。刺骨的冰凉瞬间激得她一个哆嗦,却也带来了久旱逢甘霖般的清醒和活力。
她用水囊重新灌满了清澈的溪水。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些溪边茂盛的植物上。一种叶片宽大、边缘带着小锯齿、看起来肥厚多汁的绿色植物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努力回忆着……好像……好像在哪本穿越小说里看到过?主角受伤发烧,女主在野外找了一种叫……车前草?还是蒲公英?的草捣碎了敷伤口,能消炎?
她不能确定。但此刻,任何尝试都比坐以待毙强!
她凭着模糊的记忆,小心翼翼地采了一大把那种看起来最“多汁”的绿叶,又在附近寻找,幸运地发现了几株茎秆笔直、顶端开着枯萎小黄花的植物(疑似野菊花?似乎也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她将这些“草药”拿到溪边,用冰冷的溪水仔细冲洗干净。
回到李昀身边,她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他,深吸一口气。她将那些洗净的绿叶和黄花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又找了一块趁手的鹅卵石,开始用力地砸、捣!绿色的汁液很快浸润了石头表面,散发出一种微苦的、青涩的气息。
张立红撕开李昀肩头伤口处被血污浸透的棉布。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边缘已经开始红肿发烫,甚至有少许浑浊的脓液渗出。情况比她想象的更糟!
她忍着心头的颤抖和胃里的翻腾,小心翼翼地将捣烂的、黏糊糊的绿色草泥,厚厚地敷在那红肿发炎的伤口上。冰凉的触感让昏迷中的李昀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她又将剩下的草泥敷在他肋下的伤口处。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息。她不知道这些“草药”有没有用,只能寄希望于那些小说电视剧没有完全骗人。
寒风依旧在呼啸,但有了溪涧的水汽和背风的山坳,感觉似乎比在破屋里好了那么一丝丝。张立红重新拿出那枚玉扣碎片,轻轻贴在李昀依旧滚烫的额头上,感受着那温和的暖流再次缓缓注入。
她看着李昀敷着绿色草泥的伤口,又看看自己沾满草汁和泥土的双手,再看看这条救命的溪涧和周围荒凉的景象。
前路依然渺茫,追兵依然如同悬顶之剑。
但至少,他们没有冻死,没有渴死。
世子伤口的恶化,似乎被暂时遏制住了那么一点点。
而她这个曾经只知幻想的“腐女”,在这绝境之中,似乎也……并非完全无用?
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生存者的坚韧,如同石缝中钻出的小草,在她冰冷绝望的心底,悄然萌发。她握紧了手中的玉扣碎片,目光望向山坳外更广阔、也更危险的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