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诺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下那道浅疤，疤痕在布料下微微发烫，像一枚无法褪去的烙印。
“他们早就买通了这边的边境官，”
他声音沉得发哑，仿佛从喉咙深处碾过碎石，“只要做得干净，没人会追查。”
他顿了顿，喉结在紧绷的脖颈上滚动，“而且……他们算准了我不会把事情闹大。”
连枝猛地转头看他，车窗玻璃映出她骤然收紧的眉峰。
“蓝星现在表面平静，底下全是他们的眼线，”
雷诺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怕惊扰了空气里潜藏的耳目，
“一旦公开撕破脸，他们会立刻扣我一顶‘勾结外敌、扰乱星际秩序’的帽子，到时候遭殃的是那些手无寸铁的民众。”
话音刚落，车子猛地扎进隧道。
昏暗的应急灯在车顶投下斑驳的光影，连枝眼角的余光突然扫过后视镜——那辆如影随形的越野车不见了。
她刚要松口气，头顶突然传来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像巨兽被撕开了喉咙，一辆改装过的重型卡车正从隧道顶部的检修通道俯冲而下，车头闪着冷硬的光，直对着他们的车顶！
“坐稳！”
连枝猛打方向盘，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刺破耳膜，车子擦着隧道侧壁疯狂滑行，金属摩擦的火花噼啪炸响，照亮了雷诺骤然紧缩的瞳孔。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挡在连枝身前，下一秒，卡车轰然砸在他们刚才的位置，水泥地面剧烈震颤，震得人胸腔发闷。
浓烟从废墟中腾起，连枝看见越野车上的人正举着枪朝他们跑来，枪口在昏暗中泛着幽冷的光。
她反手从副驾储物格里摸出一把匕首，冰凉的金属硌在掌心，此刻却显得格外单薄，像一片随时会被碾碎的羽毛。
雷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腹的温度烫得惊人，他往隧道深处急促地指了指，“那边有应急通道，你先逃！”
“我走了谁管你？”
连枝猛地甩开他的手，匕首在掌心利落地转了个圈，寒光映着她眼底的倔强，
“我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的。”
她话音未落，一颗子弹擦着耳际飞过，“噗”地钉进隧道壁，溅起的碎石弹在脸颊上，带着灼人的痛感。
雷诺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像被火星燎到的野草，随即化为淬火般的决绝。他推开车门，竟迎着那些人的枪口走了过去，声音在空旷的隧道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跟你们走，别伤害她。”
连枝心头猛地一震，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看着他被枪口围住的背影，那道总是挺直的脊梁此刻绷得像张拉满的弓，她突然明白了——他那声沉默里藏着的从不是懦弱，是被无形枷锁捆住的无奈，是明知身后有刀，却不得不为了更多人硬扛的隐忍。
而这些追杀者，恰恰就是捏住了这份软肋，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蠢死了，谁要你逞英雄？”
连枝突然低骂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她没有跑向应急通道，反而握紧匕首追了上去，在那些人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猛地扑到雷诺身侧。
“你们要抓他，就得连我一起带走。”
她扬着下巴，匕首的尖端指向最近的一个枪手，眼底的光比刀刃更烈，“不然今天谁也别想走。”
雷诺猛地转头看她，瞳孔里翻涌着震惊与怒意，却被她一个倔强的眼神堵了回去。
那些人显然没料到她会留下，短暂的错愕后，为首的男人冷笑一声，朝手下使了个眼色。冰冷的枪口立刻调转方向，同时抵住了两人的后背。
“倒是对亡命鸳鸯。”
男人的声音里淬着嘲讽，“既然这么想在一块儿，那就回蓝星好好‘团聚’吧。”
冰冷的手铐锁住手腕时，连枝偏头看了眼雷诺，他的侧脸在隧道的阴影里显得格外苍白，却在与她对视的瞬间，悄悄松了松紧绷的下颌。
远处传来警笛的尖啸，却在接近隧道口时诡异地停了下来——果然，连最后的遮掩都懒得做了。
被推上越野车的瞬间，连枝攥紧了藏在掌心的微型追踪器，那是她出发前藏在鞋底的东西。
车窗外，隧道的光影飞速倒退，像一场仓促落幕的逃亡，而她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另一场更艰险的博弈的开始。
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就总有撕开黑暗的可能。
越野车冲破大气层时，剧烈的颠簸让连枝胃里翻江倒海。舷窗外，蓝星像一颗蒙尘的蓝宝石悬在宇宙里，那些曾经让她眷恋的蔚蓝与翠绿，此刻只透着令人窒息的冰冷。
押解的人用黑布蒙住了他们的眼睛，金属摩擦的钝响里，她听见雷诺的呼吸始终保持着平稳，只是被铐住的手腕在布料下微微发烫——那是她悄悄攥住他手指时，他传来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的地面变得光滑冰冷。
黑布被扯掉的瞬间，连枝猛地眯起眼，映入眼帘的是王宫大殿的穹顶，鎏金的星纹在水晶灯下流转，却照不亮角落里盘结的阴影。
王座上的女人指尖划过丝绒扶手，暗紫色的衣袍随着她的动作漾开涟漪，肩头的珍珠流苏簌簌碰撞，碎光里裹着淬毒般的笑意。
她望着被铁链缚住的两人，目光在雷诺身上打了个转，像在打量一件蒙尘的旧物。
“雷诺，”女人突然笑出声，尾音拖得绵长，
“当年你母亲带着你这条半人半鱼的杂种进王宫时，我就该把你扔进深海喂鲨鱼。”
她顿了顿，指甲重重叩在扶手上，“偏偏老国王念着你母亲那点情分，还想让你这个血脉不纯的皇子继承王位？真是可笑。”
雷诺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深蓝色的光，被铁链勒紧的手腕处，淡青色的鱼鳞若隐若现，那是情绪激动时才会显露的痕迹。
“王位从不是我想要的，”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水汽般的冷冽，
“我只要当年的真相。”